俗话说:一方水土养一方人。
世世代代的上党人,号称与天为党,其实谁不是降生在自家炕头,粗砺的谷草便是迎接我们最华美的锦锈。一代又一代的母亲们,坐月子的主要食物,不是肉蛋奶,不是大米白面,而是一碗碗小米熬成的稀米汤。奶水不足的婴儿,没有鲜奶,也没有奶粉,能喂得精眉活眼,也是全靠一小碗熬出精华的小米汤。万能的米汤啊,悄声无息地熔入我们的身体和灵魂,奠定了上党人一辈子审食美味的基础,这也就解释成年的你,尽管下塌在豪华酒店的席梦思上,也不如躺在身下铺着谷草竹席,头枕秕谷豆枕上才睡得实沉;尝遍山珍海味也还是想约约贴贴吃上一碗小米饭的根本原因。
小米脱壳以前的名子叫谷子,脱下的外壳叫糠,糠分细糠和粗糠,细糠碾碎了能做成“糠糊糊”,口感粗涩,极难消化。故常常与玉茭面混合,以度过青黄不接的肌荒。就是粗糠,平时牲口都不吃,到了灾荒年也是稀罕东西。不过,不能多吃,听老人访古说,人吃多了屙不出来,硬得就象羊粪旦一样,用手抠都抠不动,活活憋死过不少肌不择食者。谷草则是骡马等大牲口过冬的草料,战争年代,相当于重要的战备物质。至于老牛,是没资格享受到谷草,只配啃食谁也咬不动,消化不了的烂豆秸,(不是腐烂,是打豆子打烂了豆秸)只因为天生一付好牙口,好胃口。
我不知道炎帝在锥锥山(故乡百姓对羊头山的称呼)“神农识谷”的传说是真是假,但在我们的青少年时代,谷子依然是仅次于玉茭的大秋作物。所以才有了“三天不吃糠,肚里无主张”的调侃,有了“正月十五雪打灯,一个谷穗打半升“的祈祷,有了“土八路小米加步枪”的组合,也诞生了著名作家赵树理笔下的神作一潞安鼓书《谷子好》。
每年春播开始,在太行山中的山岭上,河湾里,窝倔了一个冬天的庄稼人,挥汗在精耕细作的土地上,壕(动词)出一条条平平整整的浅沟,洒下金黄的谷籽,浇上发酵成黑色的大粪,伏上薄薄的细土,这个劳作,场面宏大:后生操壕,老人洒种,小孩舀粪,女人培土。各施其职,配合得井井有条。
至于那些边角薄地,只需一个拉耧的女子,一个架辕的后生,一个摇耧的老汉,拉耧的低眉稍眼,架辕的步伐沉稳,摇耬的双腋紧夹。远远望去,精巧的组合慢慢地懦动着,山野间只留下一串“圪挞圪挞〞的干脆而悠远的响声。
过不了几天,伴随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布谷鸟那短促而悅耳的叫声,播下的谷种已悄悄地发芽生根,一颗颗小苗掘犟地顶破土层,努力地展示出些许嫩黄的幼芽。
山野上,刮过几阵春风,飘上几场细雨,再看那一块块谷子地,仿佛就在一夜间,那一垅垅,一块块的谷苗,嫩黄变成了浅绿,风儿吹过,枝叶竟随风抖动,一天一个样子地浓密起来,是到了“拔谷"的季节了。于是,生产队的社员,如天空中北归的大雁一般阵势,齐齐地排在谷垅前,一人一个小板蹬,半座半蹲,弯腰曲膝,双手齐下,把长势幼弱的多余禾苗连根拔出,并用特制的小挖锄给留下的秧苗培土护根。此工作看似清闲,实则相当繁重,谷苗得去弱留強,对多余的秧苗和抓地草,拔除时也象抓阶级斗争一样,讲究稳准狠,切不可在土里留下断根,日后再长出新草。留下的壮苗间距要合理,不能影响长高后受光通风。如此劳作,有力使不上,有劲出不了,憋屈得再厉害的后生,干不了两天,也是腰酸腿疼。有实在受不了的干脆跪在地上,一寸寸地努力前行,就如同那与虔诚的藏民一步一长跪去朝圣一般。倒是那些腰肢柔软的大闺女,小媳妇,手一份,嘴一份,边干活,边哼几句好听的歌儿,引领着参次不齐地前行的队列。至于那讨厌的早就一声声催叫的布谷鸟,干脆被人们改名为毫无诗意的“拔谷鸟”。
辛苦的劳作,常常会感动老天爷,雨,该下就下。日头,该晒就晒。也有的时候,老天就象和人们故意呕气闹别扭,那一团团象烂棉絮似的黑云,沉重地压在山顶,眼看一场大雨就要来了,有老农抬头暸一眼,说道:“不是锥锥山的云,沒雨。”果然,一阵风吹过,云就被吹散了,用不了多久,日头也冒出半个脸,盼雨的农民只好在心里轻叹一声:又下不成了。
也有的时侯。明明只是山那边升起几朵黑云彩,老经验却失声叫喊:“快跑,锥锥山的雨下来了!”果然,一阵南风刮过,黑云就象早就藏在山后的伏乒,洪水诀堤一般裹胁着唰唰唰的雨沬子,怪叫着扑下山来,天地间顿时陷入一片混沌。腿脚不利落,终被淋成落汤鸡的老汉,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,一边咧开缺牙漏口的大嘴傻笑。
应时应节的两场透雨,那一棵棵柔弱的谷苗,就会象吃饱喝足的黄毛丫头,几个月不见,便出落成腿长腰细,婷婷袅袅的一掐一股水的大闺女。趁着还没出谷穗,赶紧再奶上一遍稀粪,锄上一遍草,镂上一遍地,要不秀出的谷穗籽不饱和,粃谷也多。风一刮过,谷秧就会头重脚轻立不稳。
转眼到了五月,按迷信说法:吃谷不吃谷,就看五月二十六(读“陆”音),如果这天下雨,在往以后庄稼成长最关健的季节,必定三天一小下,五天一大下,风调雨顺是也。
白露过后秋风起。那一座座的山岭上,那一条条的河弯里,一块块齐腰深的谷地翻起波浪,慢慢变黄的谷杆,头顶一天天沉重起来的谷穗,你剂我,我碰你,干叶子一片沙沙响。那孤零零塌了架的稻草人,无奈地望着一群群麻雀此起彼伏,抓在黄澄澄的谷穗上边拚命啄食,边兴奋地卜楞着翅膀。
有首歌里唱道:
汾河流水哗啦啦,
阳春三月看杏花,
待到五月杏儿熟,
大麦小麦又扬花,
九月那个重阳你再来,
黄澄澄的谷穗就象那狼尾巴。
多乡土实在的比喻,多今人向往的秋色,多优美动听的曲调,令人陶醉,令人着迷,一位远在上海的数学系高材生首先经不住诱惑,浪漫地来到了我的家乡,他就是我们的高中数学老师,一个勇敢而又狂妄的文艺青年。
扯远了,还是说谷子。
谷子要想籽粒饱满,还离不了秋天的毒太阳暴晒,如果老天不睁眼,一阵狂风,几天连阴雨,谷地成片倒伏,谷穗霉变发黑,人们一年的辛劳就瞎了,让你哭也哭不上调来。
终于,躲过了七灾八难,谷子熟了。
收割,开镰;
开镰,收割。
差不多半人高的谷子地头,一排男女社员象出征的战士,神圣地挥起手中的镰刀,一镰下去,沉甸甸一大把谷子揽入怀中,象母亲在抱着一个头重脚轻的婴孩儿。轻轻地一把把放在地上,铺成厚厚的一排。有经验丰富的庄稼汉,抓两把谷草交叉在一起,三下两下,拧成一个结实的“腰子”,然后,收拢地下的带穗谷草,从谷草的中间靠近谷穗的地方收上“腰子”,单腿跪下,膝盖顶死,猛地发力,双手趁势交叉收紧腰子,三下五除二,扎一个漂亮结实的扣,一梱约五六十斤重的谷个子就完成了。
一个膀大腰圆的后生,举起镶嵌着铁矛的“尖担”猛地刺下去,用力一挑,就象大力士一样,把谷个子举在空中,又借势刺向另一梱谷子,身体半蹲,上肩,调平,站稳,开走,整个动作一气呵成,流水行云。
也有猛人光着脊梁,黑红的肩膀闪着油亮的光,沉重的扁担轻轻一滑,便可完成个漂亮麻利的换肩动作,准确而轻盈,流畅而生动。
谷子挑到了打谷场,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,围成一个圆圈,手中镰刀翻飞,谷草和谷穗被切断,名曰“掐谷”。金色的谷穗划着一道道优美的孤线落到谷场上,堆得就象金字塔一般,场上的空气中弥散着秋天特有的干草和谷物的混合气息。
最悠闲的是站在谷场中央的老汉,一手牵着疆绳,引导着捂着眼罩的老牛,拉着吱吱呀呀的石滚子转圈辗谷;一手举着粪叉,警惕地盯着牛屁眼,随时准备着冲上去接粪,以防污染这珍贵的食物。
等到石滚子把谷粒碾下,用木叉抖起压得发实的空谷穗,有条不紊地翻过几遍,把空谷秧挑到场边,把夹杂着杂物的谷物用宽大的木锨推成高高的一堆,有几个庄稼把式用木锨抄起刚碾下的谷子,奋力地扬向空中,凭借风的力量,沉重的谷粒如瀑布般流下,而谷壳则随风而飘,不时有远处掐谷的女人叫唤迷了眼晴。
有时沉闷的天气不见一丝儿风,迷信而又自信的老汉,便会站在打谷场边,双手卷成嗽叭状,向着远处的山林,发出神秘而古怪的唔唔声,那是在“叫风”。果然,场上的谷堆沙沙响动,有风儿光临,把老汉扬起的谷粒吹成一道道金色的扇面,此刻,土地,农人,风儿,都有着特殊的勾通方式,神秘而有魅力。
生产队的分粮总是在深夜举行。几张发着昏黄光线的马灯下,端坐着身披黑袄,把算盘珠子拨拉得哗哗响的小队会计,按预先排好的前后顺序,大声地报出一个个户主的名子和早就算好的数量,小队保管和预分委员则指挥着后生灌麻包,上秤,一派热火朝天。此刻的队长,则偷偷躲在看场人的A型小屋内,乘机咪噔一会儿,等到后半夜时,队里的干部往往要私分瞒报的粮食,只是千万不能被人发现。
好不容易把几布袋谷扛到自家棚上,倒入自家大缸,迫不及待地挖上一斗,推磨碾米,吃上一碗新小米稠饭,经历这么多复杂艰苦的过程,看着碗里泛着金色光泽,闻着香气枭枭的小米稠饭,免不了心中感慨万千,嘴里满口生津,从肚里冒出一个字:香。识字念过书的,常常会想起古人写下的那首诗:
锄禾日当午,
汗滴禾下土。
谁知盘中餐,
粒粒皆辛苦。
情感丰富且脆弱者,难免要流下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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